陈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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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故事是在我老家发生的，也是我一直耿耿于怀的一件事，不怎么恐怖，但能体现一些人情冷暖。
　　我的老家在四川的一个比较偏僻的山村，我姓李，叫李河图。在那一带李和陈都是大姓，也不知道是哪一辈积攒下来的矛盾，两大家之间上至老人下到三岁小孩都互相不待见。
　　其实现在姓李的也好姓陈的也罢，早就开枝散叶有很多人了，单是每年清明在祠堂祭祖就好几百人，但是这两家的梁子却有些越结越深的感觉。只是从曾经的明火执仗的干到现在的互相使坏，大家早都习惯了这种关系。
　　小时候乡里有一个人整天疯疯癫癫的，他有时候会走到我们村里，我们一群小孩就会拿泥巴远远的扔他，然后让他来追我们，其实对小孩来说这更像是一场游戏，当然这也有他其实是姓陈的原因。
　　有一次我扔泥巴打他，然后我就开始跑，结果一不小心摔了个跟头。结果一抬头看见他就站在我面前，那时候差点吓得尿裤子，因为大家都说他要吃小孩子，结果他一把把我拉起来，然后转过背就走了。我条件反射的跟他说了声“谢谢”，然后他转过头望着我笑，笑得异常灿烂。
　　在映像里他永远是蓬头垢面，赤着双足跟着田埂一直走，他抓鱼和黄鳝的技术很好，这在当时也是大家公认的事实。
　　听老一辈的人讲他最初不是疯的，而且学习特别好。他父亲很早就死了，母亲也有病常年在病榻上睡着，他每天放学回家都要打猪草和照顾母亲。
　　他挺孝顺的，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高考那年考了一个不错的学校，但是家庭确实挺具体，如果自己去念大学了母亲就没人照顾，所以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放弃上大学。
　　他考上大学的时候是九三年，那时候大家的条件都不好，所以也没有哪个有能力去资助他。后来他母亲在自己家里喝农药死了，想来也是不想再拖累自己那个苦命的儿子了。那一天整个村子的人都能听到他的哭声，一直娘啊，娘啊，直到声音都喊不出来了。
　　从那以后我一直都以为，男人的哭声才是最震颤灵魂的。至少我那时虽然才五岁，但是那个声音到今天我依旧记得非常清楚。
　　他娘埋在了河对面的山上，没有墓碑和花圈，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小土堆。从那时候大家就没在村子里见过他，后来过了一年多他再出现在村子里的时候，他已经疯了。
　　二十岁那年我在成都念大学，清明节的时候回家祭祖。那天刚好拉肚子，所以我没有和上坟的队伍一起去更远的地方，我就在爷爷奶奶的坟那里等着他们。
　　爷爷奶奶的坟在河对门，那边也是一村子姓李的人，只是隔了很多房，牵强附会一点也能算得上亲戚。
　　我没有见过我的爷爷奶奶，他们死的时候我还没有出世，所以即便坐在爷爷奶奶的墓前，也实在是无从去思念。抽了一根烟，看着天上漂浮着的风筝，我觉得世界是如此的清澈和美好。
　　正当我盯着风筝看的时候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喊“打死他，打死那个狗日的偷鱼的。”
　　我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的路上有几个人正在打一个人，那人蜷缩在地上，其他几个人则有的拿棍子，有的拿石块，使劲的往地上蜷缩着的那人身上砸。
　　打人的三个人我都认识，他们三兄弟在我们当地也算是有些名气的地痞，因为同是姓李的原因，从辈分来讲我得叫他们一声叔。
　　我急忙赶过去，他们还在打，嘴里也是不断的骂着，地上那人一直没有反抗，只是蜷缩着也不吭声。走近了才瞧见被打的那人是陈疯子，我总觉得欺负弱小是一件让人唾弃的事情，而且他们下手很重，连忙出声制止道“二叔，三叔，五叔，这是怎么了，来抽根烟。” 三人这才注意到我，那时候家里还没有破产，父亲的生意还算做得可以，在当地也是小有名气，加上我们家也算人丁兴旺，所以他们三个也是认识我的。拿砖的老五说道“是大侄子回来了，来跟你爷爷奶奶上坟来了吗？”
　　我点了点头，掏出打火机给他们分别把烟点上，然后问道“三位老辈，你们打这个疯子干嘛？”
　　“这狗日的偷老子的鱼，妈的个逼的，活腻了。”老三长得挺魁梧，平时也是横着走惯了，所以说起话来也是开口就是是骂。
　　我说道“何必嘛，就是条鱼呢，就当送他了，你们几个老辈票子都多得花不完，跟一个疯子计较这些干嘛。” “喂狗也不给这狗日姓陈的。”老三有些恼怒的吐了泡口水
　　有时候人的情绪很难界定，你永远无法明白农村那种因为鸡毛蒜皮的事而到提刀对砍的人是怎么想的，我想过很久，但是没有想通。
　　我抽了口烟，说道“算了吧，挺造孽的。”
　　“呵呵，造孽？陈家的杂种些造孽都是活该!”老五冷笑着说道
　　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有些事情并非是一腔热血或者是争论有用的，不过我心想着肯定不能再让他们动手打人就对了。于是一时间有些极了，掏钱包出来说道“叔，您看要不这样，我给他赔您几位的损失。”
　　“你家钱多我晓得，不过老子也不缺你这几个大洋。”说话的是沉默寡言的老二，说完他就转身走了，老三和老五也是跟着离开了， 我蹲下身子看着地上蜷缩着的陈疯子，不知道为何心里在那一刻会五味杂陈。
　　始终会想到那年那个震颤灵魂的哭声，那个下午疯疯癫癫的他躬身牵起一个用泥巴砸他的小孩，当他听到谢谢之后灿烂得像个孩子一样的笑脸。
　　“你没事吧”我问道
　　他抬头看了看我，满是污垢的脸上全是鲜血，很吃力的挤出来一个笑容，然后有些含糊不清的说了两个字，但是我听得明白，他说的是谢谢。
　　他颤巍巍的站起来，然后从一直捂着的衣服里拿出一条鱼，然后就那样傻笑着递给我。鱼不大约莫只有半斤大，还没有死去，嘴一张一合，极力的想呼吸空气，它似乎忘了它其实是用腮呼吸。
　　我终究还是拒绝了他的好意，转身离开了，漫天的风筝乘着风翱翔，天多么的蓝，多么美丽，人们笑得多么的幸运。